陆文夫
磨难多多 创作源流长 在作家群中,陆文夫算是磨难最多者之一。用他自己早年的一句话说:“九灾十八难,不死还要干”。陆文夫化磨难为财富,称得上“理财高手”。他“三起两落”,令人深思。 陆文夫6岁时迁居靖江夹港读私塾,抗日战争期间,在泰兴张家桥等地读小学、初中。1944年春夏之交,16岁的陆文夫因伤寒病到苏州投亲养病。这当儿,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苏州高级中学。高中毕业后,陆文夫同时考取了上海两所大学,但因家庭无力负担他继续深造的费用,他便选择到解放区参加革命。组织上因为陆文夫懂苏州话,便让他随军渡江南下,回到苏州,定居在苏州城内一条石板小巷铁瓶巷。他在《新苏州报》做起采访员、记者,一干就是8年。那8年,正是我们国家蒸蒸日上的时候。他以充沛的热情,挎着照相机走街串巷,寻觅素材,热诚地为新社会、新苏州唱赞歌。他写新闻、写通讯、写社论,写着写着,觉得不过瘾,他要探求生活的真谛,更充分地反映苏州老百姓,便尝试着写小说。他认为新闻和通讯必须真实,好像嗓门儿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,不能尽情歌唱,小说也写真实,但可以虚构,可以对真实加以想象而求得艺术的完美。从25岁开始,他在做记者的同时,起早带晚,中午不休息,赶写短篇小说,向巴金主编的上海《文艺月报》投稿,并担任了通讯员。首投不中,却碰到了一个好编辑,写了3张纸的退稿信。信中说稿件虽不能用,但却可从中看到作者是有创作才能的,可以继续写下去。陆文夫高兴万分,又写了一个短篇,题目叫《荣誉》。1955年第2期《文艺月报》发了,并荣获江苏省首届文艺创作奖。陆文夫崭露头角,不久就参加了中国作家协会华东分会,并且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青年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。这下子有点欲罢不能了,跟着又来了一个短篇,题目叫《小巷深处》,发表在1956年第10期《萌芽》杂志上。《小巷深处》发表后引起一阵轰动。这篇不朽的小说被收入《1956年全国短篇小说选》,成了陆文夫的成名作。1957年春天,江苏省文联成立创作组,把在创作上稍有成就的人罗列进去。陆文夫不当记者了,到南京当起专业作家。 陆文夫不满足于已有的起步,他和艾煊、高晓声、方之、叶至诚、梅汝凯、陈椿年等人一起要探求人生的道路,探求创作方法的多样化,并准备创办同人刊物《探求者》。陆文夫执笔写了《发刊词》,全面阐述了同人的艺术主张。谁知,刊物还未办成,就开始了1957年的那场反右派斗争。参加“探求者”的同人被打成反党小集团。经历审查、批判,重的被送劳改农场,轻的被退回老家种田,到工厂做工。陆文夫被定为“中右”,从轻处理,发回苏州,到机床厂去当学徒。陆文夫的“一起一落”,所谓“起”,当专业作家不到半年,其中,到有两个月被审查、批判。“一落”,陆文夫30岁当上学徒工。他真心实意向工人们学习,做了两年车工活,干得不错,得到工人们称赞,4次被评为优秀学员、先进工作者和技术革新能手。 1960年夏天,文艺复苏,陆文夫回到省文联创作组,又当起专业作家来。他吃一堑长一智,小心谨慎地调动思维、整理素材,创作一批工业题材短篇小说,代表作有《葛师傅》、《二遇同泰》等。当时的文化部长、作家茅盾对陆文夫的写法很感兴趣,认为是“无路之中的一条路”,于是便撰写了《读陆文夫的作品》的长篇评论,发表在1964年底的《文艺报》上。想不到这篇文章发表得不是当口,那时正在批评文艺界已经走到修正主义边缘。某些当权者一查,不好,50年代中国文坛上颇为有名的“《探求者》事件”的反党分子重登文坛,认为其本身就是阶段斗争的表现。陆文夫给茅盾回信时,将“探求者”一案的处理:下放劳动,说成是下工厂体验生活,这是翻案,非批不可。这一次批判,比1957年要厉害几倍,前后长达半年。许多报纸都发表了批陆的文章,江苏省的报纸用两个整版的篇幅刊登,要把陆文夫批深批透。他开始想不通,为什么有些批判和赞扬我的文章竟然出自一人之手,怎么昨天还说我写得如何好,今天突然间却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?他看穿了,便感到一种幻灭,差点儿要从南京灵谷寺塔上跳下去。1965年夏天,陆文夫回机关听了结论,结论的大意是:此人不宜从事文艺工作,调离原单位,另行分配工作。陆文夫又被赶出文艺界,回到苏州,在一家纱厂当修理工。到了“文革”期间,更遭殃了,抄家、批斗、挂牌、游行、请罪,一样不少。而且,不让他当工人,叫他当农民去。1969年底,全家下放,要求5天之内离开苏州,到苏北黄海之滨的射阳县陈洋公社南分大队务农。那里当时是江苏省最艰苦的地方,人称江苏的西伯利亚。陆文夫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,住在三间茅草屋里,一住便是9年。“二起二落”,特别是这“二落”,时间长达13年之久。等到1978年11月,他们全家回到苏州时,陆文夫已经整整50岁了。 “四人帮”粉碎后,又过了3年,到1979年,《探求者》冤案获得平反。陆文夫和朋友们痛饮了3天以后,便把钢笔找出来。他要写小说了,创作的冲动像一股热流寻找到喷口。他第3次起身,爬起来扶着墙壁走路,唤醒遥远的记忆,开始新的征程。用陆文夫的话说,他25岁起开始写小说,用了25年时间跌倒爬起,三起两落,从50岁开始才算真正地写小说。在粉碎“四人帮”后的第一个10年期间,陆文夫发表了40万字的中篇和短篇小说,3次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,1次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。这些作品标志着陆文夫的创作走向成熟。在这10年里,他先是在苏州市文化局创作组任创作员,后任苏州市文联副主席、《苏州杂志》主编,再后来任江苏省作家协会第四届主席团主席,第五届、第六届主席团名誉主席,中国作家协会第四届理事会、第五届全委会副主席、第六届名誉副主席。陆文夫起起落落,命运反复无常,但他深谙世事而达观处之,不断攀登而荣辱不惊。以积极的人生态度和顽强的意志信念将那些磨难和磨砺,化成财富,化入身心,化入艺术。他在散文《微弱的光》中说:“我总觉得负有一点什么历史的责任,有义务写出人生的道路和社会的变迁,把自己的心血和曾经流过的眼泪注入油盏内,燃烧,再燃烧,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辉,让那些走向幸福的人们在夜行中远远的看到一点光时,感到一点安慰:快了,前面又到了宿营地。”陆文夫正是由于有了乐观向上、严肃认真的生活态度,心忧天下的胸襟和关注民生的情怀,才能将高度的责任感、使命感融化在血液中,才能将敏锐感悟洞察生活,并形象生动地表现生活与深刻的理性思考、深层的规律探索、独到的哲理解析融为一体,化为宝贵的精神财富留给我们。 极“左”的文艺思潮使陆文夫浪费的时间太多了。要是少折腾10年,他该有更多佳作留存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。然而,陆文夫对自己的坎坷有独特的看法:“铺路,作铺路的石头,让沉重的历史的车轮从我们的身上碾过去。……铺正路是贡献,铺弯路也是贡献,如果不铺下弯路的活,大家也就不知道正路在哪里……” |